中國新聞周刊記者：孫厚銘
作者：胡可欣
發(fā)于2025.11.24總第1213期《中國新聞周刊》雜志
“最瘋狂的時候，一天玩十幾個小時是常態(tài)�！�
馮駿始終記得高中時的一個周末。午飯后，他回到房間，鎖上門，坐到電腦前，戴上耳機，沉浸在電腦里的刀光劍影和魔幻世界。一個下午過去，房門外不斷傳來母親的詢問，他隔著門不耐煩地回應幾句。沉默半晌，母親留下一句：“游戲有這么好玩嗎？”
馮駿今年剛上大二。在他的認知里，沉迷游戲是一個難以擺脫的“壞習慣”，但他從沒聽說過游戲成癮是一種病。2019 年，游戲障礙(Gaming Disorder)被列入《國際疾病分類》第 11 版(ICD-11)，與賭博同屬“成癮行為障礙”類別。此后，中國、英國等國家陸續(xù)開展游戲障礙的臨床診療。
亞洲，尤其東亞是游戲障礙的高發(fā)地區(qū)。《2024中國游戲產業(yè)未成年人保護報告》顯示，中國未成年網民規(guī)模達1.96億人，未成年人互聯(lián)網普及率達97.3%。多項研究表明，國內游戲障礙的平均患病率約為 5%，其中青少年是高危群體。打游戲到什么程度算是病？該怎么治？對于許多被游戲困住的青少年和家長而言，這些問題依然陌生。
是不是一種��？
馮駿從初中便迷上了游戲。最初，他只玩“切水果”等簡單的益智類游戲，后來逐漸“入坑”《王者榮耀》等競技類游戲。
上高中時，父母對他的手機使用進行了嚴格管控�！爸芤坏街芪逶趯W校只能用按鍵手機，周末才能拿到智能手機�！瘪T駿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回憶，這種管控反而產生了反效果，一旦拿到智能手機，他就會變本加厲，一天玩十多個小時。
馮駿曾就讀的高中是寄宿制，學校并未徹底禁止學生使用手機。每次回到宿舍，他都會面對室友組隊打游戲的誘惑，“看著別人打，自己沒機會上手，那種感覺很難受”。高二下學期，他用攢下的兩千多元，背著父母偷買了一部智能手機。
“之后，就一發(fā)不可收拾了�！瘪T駿說，加入組隊打游戲后，他的成績開始明顯下滑，從班級中游跌到中下游水平。高考時，他發(fā)揮得比平時更差，只考上一所二本院校，遠低于他在上高中前的預期。在他看來，游戲是一種用于對抗高考壓力的“減壓閥”，“一次考試考砸了，我會很挫敗，但如果玩游戲贏了，我會瞬間沒那么否定自己”。
像馮駿這樣打游戲的行為，已具備游戲障礙的特征。根據(jù)ICD-11的定義，游戲障礙是指一種持續(xù)或反復地使用電子或視頻游戲的行為模式，通常需持續(xù) 12 個月以上方可診斷，但如果癥狀嚴重，并且符合全部標準，診斷所需持續(xù)時間可適當縮短。
上海市精神衛(wèi)生中心康復科副主任鐘娜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解釋，確診游戲障礙，需同時滿足三個病理特征。一是失控，對于開始打游戲的時間、停止的時間，以及打游戲的頻率和場景都無法控制；二是游戲成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，吃飯、睡覺、上學和其他興趣都變得不再重要；三是在明知游戲有害的情況下，仍不顧后果。此外，還需要出現(xiàn)典型的社會功能損傷，如學習能力下降、人際關系變差等。
和其他精神障礙一樣，游戲障礙從社會問題進入醫(yī)學范疇，經歷了長期博弈。2013 年5月，美國精神病學學會發(fā)布《精神障礙診斷與統(tǒng)計手冊》第五版(DSM-5)，將“網絡游戲障礙”列入附錄，認為是“需要進一步研究的潛在診斷”。2019年，游戲障礙被列入ICD-11后，歐洲、北美等地區(qū)的一些游戲行業(yè)機構發(fā)表聯(lián)合聲明稱，現(xiàn)有證據(jù)仍不足以支持將游戲障礙定義為疾病，過早診斷可能掩蓋抑郁癥等其他障礙。
鐘娜曾擔任 ICD-11 游戲障礙現(xiàn)場研究主要協(xié)調員。她認為，圍繞游戲障礙的爭議，主要集中在“貼標簽”和“夸大診斷”的擔憂，但將游戲障礙納入疾病分類，是因為臨床上確實存在相當規(guī)模需要系統(tǒng)診療的受影響人群，將其納入診斷范疇，有助于推動規(guī)范的研究和干預�！翱傮w而言，目前對游戲障礙的診斷較為嚴格，且偏保守�！�
北京回龍觀醫(yī)院成癮醫(yī)學中心主任楊可冰接受《中國新聞周刊》采訪時表示，目前游戲障礙的診斷標準、醫(yī)生對于臨床表現(xiàn)的把控都相對明確，只是在“嚴重程度”的判斷上可能會有分歧。他解釋，病程等關鍵信息往往不能只依賴患者本人提供，游戲障礙人群常有隱瞞掩飾和言行不一的特點，因此還需要向家長、老師了解情況。而且，受制于精神衛(wèi)生服務的發(fā)展水平，一些基層醫(yī)療機構缺乏經驗豐富的專業(yè)團隊，診斷上可能存在偏差。
有分析認為，游戲障礙本身也是一個階段性的概念，未來也可能被替代。楊可冰在臨床中發(fā)現(xiàn)，許多孩子的核心問題并不只是玩游戲，而是整體網絡使用行為的失控，出現(xiàn)了刷短視頻成癮、社交媒體成癮，此時如果僅用“游戲障礙”來界定，顯得過于片面，“未來可能會出現(xiàn)更寬泛的診斷概念，例如用網絡使用障礙來覆蓋更復雜的成癮行為”。
何以成癮？
ICD-11 發(fā)布后不久，楊可冰就遇到了一位讓他印象深刻的游戲障礙患者。這位患者從一所管理嚴格的超級中學考入北京一所 “985” 高校。當時，他剛上大一，有大量可自由支配的時間，生活迅速被游戲占據(jù)。不久后，他的生活規(guī)律被打亂，人際關系崩塌，收到了學業(yè)警示通知，處于退學邊緣。
北京回龍觀醫(yī)院成癮醫(yī)學中心目前確診的游戲障礙患者以12—18歲為主，年齡最大的患者為30歲。2019年7月，中華醫(yī)學會精神病學分會等聯(lián)合發(fā)布《關于游戲障礙防治的專家共識(2019 版)》(以下簡稱《共識》)。《共識》指出，國內多項調查顯示，游戲相關問題的患病率為 3.5%—17%，綜合既往研究，游戲障礙的平均患病率約為 5%，并長期保持相對穩(wěn)定。亞洲國家的患病率可能高于歐美國家，患者以男性、兒童和青少年為主。
10—25 歲的青少年是游戲成癮的高危人群。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教授張錦濤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介紹，這與網絡游戲的設計和青少年的心智發(fā)育特點有關。一方面，很多游戲具有強烈、精美的視聽刺激，對青少年有很強的吸引力，游戲玩家的操作會持續(xù)收到及時、明確且豐富的積極反饋，讓玩家花更多時間在游戲上�！坝幸恍┖⒆釉诂F(xiàn)實中的好友、人際支持資源很有限，他們更愿意在網上尋求支持，與游戲中的好友維持關系�！�
一位從業(yè)多年的游戲設計師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介紹，設計游戲時，他和團隊需反復評估每一個任務的難度，并設定獎勵出現(xiàn)的時機。團隊中不少成員具有心理學背景，或擁有多年深度打游戲的經驗，讓玩家停留更久，是他們核心的目標之一。張錦濤認為，游戲有很多積極功能，但現(xiàn)實是，大量專業(yè)人士在努力延長玩家的使用時間。
另一方面，張錦濤介紹，個體在25 歲之前，大腦的一些高級功能尚未完全發(fā)育成熟，特別是前額葉主要參與理性思維、計劃能力和邏輯判斷的功能仍在發(fā)育。青少年有更沖動、愛冒險、情緒起伏大的特點，這與游戲的特征高度契合，使他們成為“最易感”人群。有研究顯示，步入工作、成家后，患游戲障礙的概率會逐漸下降。
游戲障礙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共病，常與抑郁癥、注意缺陷多動障礙(ADHD)、焦慮癥、強迫癥，以及敵意或攻擊性行為相關。楊可冰收治的患者中，單純只患游戲障礙的并不多，七到八成都伴隨其他精神疾病�！霸S多共病患者并不是一開始就對游戲產生強烈興趣”，他以抑郁癥患者為例解釋，在情緒低落、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時，游戲能帶來短暫愉悅，被當作一種自我治療的方式。離開游戲后，他們往往感到現(xiàn)實世界更加灰暗，對游戲的依賴也不斷加強，最終發(fā)展成游戲障礙，與其他精神問題相互作用、彼此加重。
楊可冰介紹，游戲成癮的機制與其他成癮行為類似，打游戲會刺激大腦的獎賞回路，當持續(xù)刺激導致獎賞回路出現(xiàn)病理性激活，成癮機制便隨之形成，一旦減少這種刺激，就會出現(xiàn)不適、焦慮、煩躁等戒斷反應。
《共識》提到，游戲障礙患者可能具有高沖動性、高神經質、內向等特點。國內外研究也表明，游戲成癮與遺傳、神經結構等生物學因素有關，同時受心理、社會和文化多重因素影響。楊可冰介紹，東亞和東南亞國家的游戲障礙發(fā)病率普遍更高，激烈的教育競爭、電子產品的普及、現(xiàn)實社交薄弱、孤立和校園霸凌等都容易推動孩子沉浸于虛擬世界。
游戲障礙會導致身體和精神出現(xiàn)一系列問題。張錦濤介紹，生理層面，長時間打游戲會引起視力下降，久坐還會增加一些骨骼、肌肉和關節(jié)負擔；心理層面，打游戲容易形成“焦慮/壓力—游戲/逃避—更焦慮/更大壓力”的惡性循環(huán)，滋生懊悔、孤獨等負面情緒。此外，不少游戲中包含暴力、色情等內容，還有“回血多條命”等設定，這些可能弱化孩子對生命價值的認識，下意識把游戲規(guī)則遷移到現(xiàn)實，對暴力后果和他人生命缺乏足夠重視。
張錦濤介紹，有研究顯示，患游戲障礙后，大腦部分區(qū)域的結構和功能會發(fā)生變化。其中，當前額葉的功能發(fā)生變化后，其理性權衡利弊的功能會受到影響，在決策時會更偏好即時的小回報。
“游戲障礙侵蝕的是人生中最好的年華�！睏羁杀f，隨著年齡增長，即便不再沉迷游戲，功能損害也可能難以逆轉，嚴重者甚至會出現(xiàn)社會退縮。例如日本的“蟄居青年”群體，很多都是從游戲成癮的青少年發(fā)展而來。
“很難一治就好”
北京回龍觀醫(yī)院成癮醫(yī)學中心位于門診大樓后的一個獨立小院，游戲障礙患者的開放病房就設在其中，病房中間有一個庭院，是患者平時活動的空間，他們抬頭就能看到天空和樹冠。每位游戲障礙患者入院前需經過全面評估，如果十分抗拒治療，會先被安置在封閉病房，等到情緒穩(wěn)定、配合治療后，再轉入開放病房。
楊可冰介紹，一些剛入院的患者還處在急性期，會出現(xiàn)戒斷反應。這一階段，治療重點是替代治療，即“用游戲打敗游戲”。團隊會組織類似心理劇、劇本殺等團體活動，圍繞家庭、學校、社會等日常情境進行設計，讓患者進入角色，在互動中獲得正向情緒體驗，減少孤獨感，建立現(xiàn)實中的群體關系，從而替代他們在網絡中得到的滿足。
針對游戲障礙，目前還沒有特效干預手段或藥物。楊可冰介紹，心理治療在臨床實踐中能取得比較好的效果。一些患者口頭上說“想改變、想戒掉”，但實際上并未真正意識到問題，也缺乏行動力，動機式訪談可以幫助其建立真實的改變意愿。對于伴隨焦慮等情緒問題的患者，認知行為治療可以幫助他們識別并調整負面思維，從而改善情緒與行為。
“目前以心理治療為主，藥物和物理治療為輔，再配合康復訓練�！睏羁杀榻B，藥物治療主要針對共病癥狀，例如焦慮、抑郁、ADHD 或雙相情感障礙。物理治療主要是一些無創(chuàng)的神經調控方式，包括經顱磁刺激、松弛訓練等。
和戒賭、戒煙等其他成癮性障礙的治療一樣，游戲障礙的治療非常困難，并且很可能反復發(fā)作�！坝螒蛘系K很難一治就好，一些家長希望像按開關一樣，把孩子送到醫(yī)院就能立即好轉，這是不現(xiàn)實的�！睏羁杀榻B，一些患者和家長對于游戲障礙的預后效果缺乏了解，覺得住不住院、治不治療，都是一回事，但只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，堅持治療，才有可能取得較好的治療效果。
《共識》指出，游戲障礙治療目標是通過社會心理康復和后續(xù)管理，預防復發(fā)，促進社會功能恢復、回歸社會。楊可冰認為，治療的結果并不是讓患者完全不打游戲，而是關注失控行為是否得到了控制，“就像高血壓等慢性疾病需要持續(xù)關注和干預一樣，治療游戲障礙也要遵循類似規(guī)律”。
楊可冰介紹，對于游戲障礙，回龍觀醫(yī)院目前采取全病程管理，如果第一次住院治療康復后，又出現(xiàn)了失控打游戲行為，就要開始第二次住院治療，通過持續(xù)治療，讓患者在不失控的前提下，更長時間地維持穩(wěn)定的游戲行為模式。
醫(yī)院之外，社會工作者和咨詢師等力量也十分重要。內蒙古財經大學社會工作系講師、心理咨詢中心咨詢師嚴云鶴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介紹，對于游戲成癮者，社會工作者不僅能改變患者個人的認知和行為，還能與患者的家人、室友、老師形成“治療同盟”，從人際和環(huán)境方面對患者的康復全方位干預。
張錦濤介紹，一些針對大學生群體的研究顯示，通過一些自我認知訓練，也可以改變其對游戲的注意和情感偏向，減輕對游戲的心理依賴。馮駿現(xiàn)在迷上了戶外運動，在登山中獲得了成就感，每天玩游戲的時間減少到幾個小時�！罢业叫碌呐d趣點后，對游戲帶來的正反饋就沒有那么渴望了�！彼f。
患者不來醫(yī)院，怎么辦？
航航目前在深圳一所公立中學讀初二，也是多年的“游戲迷”。航航的母親為此想過很多辦法，也在網絡上看到過一些民營醫(yī)院宣傳“戒網癮”“戒手機癮”的內容�！拔疑磉叢簧偻碌暮⒆右渤撩杂螒颍蠹叶紱]有因此去看醫(yī)生，主要是不清楚具體療效如何。”她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。
游戲障礙的知曉率偏低、患者就醫(yī)意愿不足，是全球范圍內的共同問題。日本游戲障礙調查研究會 2023 年發(fā)布的一份報告顯示，懷疑出現(xiàn)游戲障礙時，只有約三成受訪者知道可以向哪里咨詢，真正咨詢過的人不足 1%。在分級診療較為完善的英國，則主要依靠全科醫(yī)生，將疑似游戲障礙的年輕人轉診至相關機構。
2019年，針對青少年網絡使用情況，上海市精神衛(wèi)生中心成癮團隊在全國多個省份開展了一次小型流行病學調查，結果顯示，80%以上的孩子屬于適度使用網絡；約15%屬于高風險玩家，存在過度使用網絡的行為，但尚未達到成癮程度；約5%的孩子達到了游戲障礙的臨床診斷標準。鐘娜介紹，許多達到游戲障礙標準的青少年，并沒有就醫(yī)，其中不少患者功能損害嚴重，甚至長期不出家門，難以接受系統(tǒng)治療。
楊可冰發(fā)現(xiàn)，患游戲障礙的青少年很少主動尋求幫助，哪怕被家長強制拉到醫(yī)院，打算住院的也很少，甚至在門診咨詢時，有的家長不帶孩子來醫(yī)院，醫(yī)生很難給出準確診斷和建議。而且，大部分家長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(tài)度，“住院幾天就要出院的患者也大有人在”。
家長對游戲障礙診療存在多重認知誤區(qū)。除了學科發(fā)展時間短、專業(yè)力量仍需提升之外，楊可冰認為，這也與社會上“網癮矯治機構”的影響有關，一些家長聽到網癮治療，要么認為見效甚微，要么談虎色變。而社會上還有不少“康復營”和面向家長的培訓班，但這些機構的效果，仍缺乏循證醫(yī)學證據(jù)支持。
張錦濤介紹，有社區(qū)大樣本研究顯示，過度使用游戲的兒童群體，即使尚未達到游戲障礙診斷標準，大腦平靜狀態(tài)下，不同區(qū)域之間的溝通協(xié)調模式也與健康用網人群不同。他建議，相較于等到出現(xiàn)嚴重后果再尋求幫助，更應把游戲障礙的防控前置在就醫(yī)之前�！豆沧R》提出，早期識別、診斷、干預對游戲障礙的預防治療至關重要。對于游戲障礙的綜合干預，需要醫(yī)療衛(wèi)生、學校、家庭、社會等多方面協(xié)同發(fā)力及監(jiān)督。
鐘娜介紹，目前，上海市精神衛(wèi)生中心等機構已開展“家校預測、聯(lián)合預防”，發(fā)揮家庭和學校的力量，及早發(fā)現(xiàn)青少年沉迷網絡游戲的征兆，防止發(fā)展為嚴重的游戲障礙。楊可冰介紹，目前臨床關于游戲障礙的防治可以分為三個階段，一級預防主要包括對疾病本身的認知、宣教；二級預防主要是通過在學校、家庭等社會場景采取部分措施，阻止疾病發(fā)生；三級預防則是對已經確診游戲障礙的兒童進行干預。
孩子沉迷游戲，出現(xiàn)哪些行為或信號時，家長應立即尋求專業(yè)幫助？楊可冰建議，當孩子學習成績不斷下降、人際交往缺失時，就應求助。即使經過評估后，沒有達到疾病程度，醫(yī)院也可以給家長支招，傳授一些時間管理、情緒控制的小竅門，也可以幫助家長慢慢修復與孩子的關系。
(應受訪者要求，文中馮駿、航航為化名)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2025年第43期
聲明：刊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稿件務經書面授權
